有一种幸福，叫做和你一起吃苦
――访全国第二届最美家庭获得者
郊区李家庄乡侯家沟村王明亮家庭
从接受采访“水果哥”家庭的任务以来，我便根据所提示的消息来了解更多的消息，每经过一个水果摊位，都会停下问价，借以闲聊，但是提及捐款，答案五花八门，都是各种的不能。生活的艰辛在街头商贩的生活中，体现的很真实。回到单位上班，问年轻的公务员，对水果哥一家“无家可居”的情况下还坚持为希望工程捐款一事怎么看，他们笑以：我都穷的结不起婚了，哪能那样捐，真是有这样的人，这样的事，我只能佩服他……
带着较为复杂的情感，我要去感受这个家庭的生活，从中破解这事情的原始开端以及多年的执着，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信念……
公交25路终点是阳泉工程技术学院——下车，空旷的停车场，校园的大门口空空如也，没有任何水果摊位的摆设，侯车的男生应着我的问题点头：“知道水果哥，在学校最里边，进校门向前左转一直前行，问谁都知道。”我一时诧异水果哥怎么不在集市、人前、阔地而在校园，“学院风”的水果哥吧，对于写作记录，我最喜欢未见其人之前的各种想象，之后那种与现实的碰撞，之后有感而作，“学院风”这是第一想象。
进了校园七转八转，足足走出有2里地，才在一个女生的指引下看到了远远一角的“明亮水果、干果”的窗子，那窗子上唯一标志广告早已褪色，一个男生娃提着两只香蕉从“明亮水果店”走出来，头发紧扎的“水果嫂”年纪中年，系着围裙弯腰吃力地拖着一箱苹果正在“摆货”；“水果哥”竟然身穿一件拖到脚面的“大雨衣”，正在忙着搬货；那端着大碗，带眼镜，炸着头发吃早饭的黑小伙儿一定就是他们的“水果娃”了，网络的发达，在手机搜索刚刚结束，我就和面前的一家人对上了号，看到我静站一边的举动，“水果嫂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下，还在理货，不停地搬筐子、抬箱子，我把手中物品放下：“大姐，我帮你一起做。”
水果哥的家当
在2016年的今天，你没实现的愿望是什么？是买车还是买房？生活状态又是怎么样的呢？看一眼我们这位为希望工程累计捐款12多万元的村民王明亮吧，他的家当里，最多的就是这新旧一堆的暖壶了，我数数占“厨房”面积一半的暧壶一共8个，每次去打水可以提4个，水果哥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及洗漱用水都是暖壶解决的，除了这些暖壶，这个所谓的家中，货品是全部的摆设，20多平米的空间隔成了3部分，从里到外分别是“小片干果区”、“主业水果区”和主人的“生活区”。最里间的生活区，用纸箱做墙，掩出个只有1.2米床板宽的“卧室”，“卧室”上下又分了两层，上铺是儿子“水果娃”，下铺是爸妈，上下铺位也是仅能坐着的高度，床板外一尺就是“灶台”，那1.2米的“父母铺”上堆满了物品和杂物，在做饭时间又变成了操作台，这样狭窄的休息空间，冬天尚可叫做“取暖”，夏季该怎么入睡呢，然而即便是这样吝啬的对待睡眠，水果哥一家也无福享受，因为每天早上4点就要出门进货，去晚了挑不到好货，生意本来就不比闹市，针对的又是学生们，货真价实、物美价廉是必须的。
每天进货的大物件是三轮摩托车，凌晨出门，尤其冬季，那也是需要勇气的，然而这也是“水果哥”教育“水果娃”劳动吃苦的工具。尽管水果哥文化不高，可是最喜欢的爱好居然是看书，而且是读“国学”，他的枕边书，是《国学 礼记》，折了边角记号处，正是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”。我问他，这么多文言文，你怎么懂得其中的含义，他说，一切源自于喜欢，喜欢的肯定会懂。
水果哥王明亮，还有一幅贵重的“固定资产”，50岁的他，因终年劳疾，腰疼、腿疼的毛病早就有了，这些，平里日都是忍着，可是满口的牙齿，也过早地被不规律的生活卸掉了，起初是一颗疼，后来变成一排，直到满口的牙一颗不剩地全部脱落，无奈何要吃饭，安装了一幅完整的假牙，这就是水果哥最贵重的“固定资产”了。
现实地看到这样一家人的蜗居生活，你肯定会问，王明亮不是侯家沟村民吗，怎会没房没地没资产？2016年的侯家沟村里，现代生活的气息早已汇入到村，王明亮家里的两眼旧窑洞是弟兄们的公有财产，他的一家三口，只有王明亮一个人2亩地的梯田，靠种地养活妻儿连吃喝都不够，人总是要生存活着的，在找寻生存方式过程中，水果哥在工地当过小工，在阳钢打过锰铁，四处赶集卖过水果，妻儿随着他的漂泊打工，走到哪里随到哪里，家的概念早已不是一屋一院，哪里能在一起，哪里都是家。
此番这样店就是家，家就是店的汇合，在他们看来已是稳定的生活，不必再半夜收摊，凌晨进货，早上又急着从侯家沟往外搬货，一家人天天在一起，理好家当就是照看生活的简单，使得这个三口之家有了立身之处。然而，就是这样一所蜗居，向社会累计捐助出了12万多元的现金（阳泉团市委希望工程办公室统计），蜗居内长出来一棵支撑希望工程的大树，这才是他们，乃至我们当前能看得到的最珍贵的家当。
水果嫂的口头语
46岁的水果嫂，有着好看的弯弯眉毛、弯弯的眼睛，相对于家中两个男人来说，算是外向型了。有顾客进门来，总是问：“孩子来了，孩子，你想吃什么……”之后还会再问些：下课了？学习紧张不？累坏了吧？感觉象是在对着自己的水果娃一般。作为今天的访问者与被访者，水果嫂在一问一答中，口头语通常是以悠悠而缓慢地“我的妈呀……哎呀，我的天哪”叹息结束。
水果嫂未出嫁时，是郊区杨家庄人，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。原因是父亲在22岁时得了一场大病，失去劳动能力，母亲在她满月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贫穷的家，且一去不返。少年后的水果嫂倔强地痛恨着母亲，精心照顾年老的爷爷奶奶和病中的父亲，学业坚持到初中，辍学后开始打工挣钱养家。那年，父亲的病更离不开人照顾，水果嫂便在离家较近的村口饭店当端盘服务员，这时有人牵线介绍了侯家沟的王明亮。那时的王明亮家兄弟姐妹七个，都在侯家沟，全家务农，父母和七个孩子共有财产是两间窑洞，26岁的王明亮尽管是生活在了80年代，依旧是贫穷，尤其是家中老父亲卧病在床，使得这个贫困家庭更是一贫如洗。两个青年经人介绍认识后，在交往期间，一天，在村口碰到一个从杨家庄嫁到侯家沟的媳妇，她把水灵灵漂亮的水果嫂拽到一边，直接哎哟一声忠告道：“你是找不下对象咋地？这是侯家沟的困难户啊，家里穷的，你找他，等着过苦日子啊……”倔强的姑娘听了这样的忠告反而更加认定了眼前的小伙儿，20出头的女孩在没有母亲娇养的生活中，同样有着男子的血气方刚，自己的生活，从来不依靠别人，穷又怎么了，难道穷人就不该有爱人结婚吗？眼前的这个他，清瘦俊朗，每次来，都是做完农活家务奔过来的，说得很少，只会笑着抢开水果嫂手里的一切活计，让她休息，两个惺惺相惜的人，用互相关心的互助，平凡地交往了两个月后，用现代语概括：“裸婚加闪婚”了 。没有婚纱钻戒，甚至没有置办家具，从那眼旧窑洞里开始，之后的20年的时间里，正如那婚姻殿堂里的誓言，开始了这永久地相互拥有、相互技持，无论是好是坏，富裕或贫穷，彼此相爱，珍惜一生，不离不弃。
水果嫂告诉我：“得知我家老王第一次捐款时，那次捐了3000多，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，我的妈呀，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哟，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攒出来的，我的天啊，纯碎是牙缝上刮下来的，但是我特别支持他，我的男人是在做好事，他是个好人，全世界最好的人了，我敢保证中国难找，外国没有，我和他在一起，吃苦也是幸福，这么好的男人，我肯定支持他，可是后来哪，我的妈呀，唉，真是天啊，有人宣传他后，风凉话多了，说我们有钱，装穷，卖水果赚了大钱可是富呢，捐就捐呗，我气得呀，我家老王吃的那是什么苦，吃了多少苦我都知道，他怎么会是有钱人，看看吧，说着水果嫂揪住正在搬箱子的水果哥，掀起他的上衣，连条裤带都舍不得买的人，他是有钱人？……”水果哥肥大的裤子上系着的，是一条水果箱上的包装绳。
水果娃的家教
水果娃今年20岁，刚刚中专毕业，太原上的学，计算机专业，1.8米的个子，偏瘦，与水果哥一样闲静少言。没有找到工作时就帮父母进货卖东西，与他交谈，他竟然还带着几分羞涩，开口说话，带着些咬舌。店里的顾客大都靠妈妈沟通，人多了，水果娃就装袋称重，还会帮顾客拣出已入袋的品相不好的货，店里的货有黄瓜，与顾客说的唯一完整话就是：“现在是春天，别挑细黄瓜，苦的。”
努力地引水果娃说话，水果娃总是言简意赅。
问：王帅你觉得爸妈帅吗？
答：看惯了。
问：王帅你每天也是4点就起床去进货了，你起得来吗你怨父母吗？
答：为什么会怨，这不是应该的？
问：以前放学了连饭也吃不上，你接受得了吗？
答：我自己就会做。
问：现在父母还在捐钱，你还要成家呢，怎么办？
答：捐钱我支持。我会自立挣钱，挣了钱也会捐。
问：父母都觉得对不起你呢？
答：我去西河滩进货时，好多人都知道我爸的人品，不给钱也能拿回货来先卖，他们的信誉就是我的未来。
问：你将来想干什么？
答：用学了的计算机专业开网店，把明亮店的水果、干果送货到客户家。
问：找女朋友有标准吗，漂亮的还是聪明的？
答：价值观一样的。
地球会不转吗？
看着这样环境的家居生活，还有水果嫂一家三口身上的着装，一个最美的三口之家，人人身上穿上都是陈旧的衣装，水果哥的黑色裤子上口袋好多，但已旧的发白。水果嫂的平底鞋正好相反，原白色旧的发黑。年轻的水果娃，皮肤黝黑，从上至下一身黑色随意装。我想，但凡把捐助的钱拿出一点租个房子住，也能比现在强啊。水果嫂说：“房子再大，不往一处想也谈不上舒心，穷人就只该顾自己不该有梦想吗？我们吃喝不愁，对穿什么衣服没有兴趣，生命只有一次，做想到的能做的事就好，我家的男人我永远支持，而且越是听到风凉话时我就越坚持地支持，生活不能善待好人时，我必须一万份心地支持他继续做，我家的男人能做出这样的善事，我跟他一辈子吃苦都是甜。”水果哥正在挑拣苹果，听了妻子一番话终于一起插话了：“我们都是吃过苦受过罪的，这么多年她跟着我真是受罪了，刚结婚那几年，我病过一次，是肺结核，我病倒没几天，她也病了，胸膜炎。两个病人一个孩子，把孩子寄养在亲戚家，我俩看病，不能出门打工挣钱，花钱没来源，为节省花销，我们吃药打针找偏方，在医院学了一次打针后，开了药回来就试着互相打针，后来医院也不用跑了，我给她打针，她给我打针，配合着吃药，病好了才接回了孩子，一家人再难也不分开。”
那么，他们是在哪一年开始捐款的呢？这么难的生活，为什么要捐给别人呢？
“第一次捐大概是2008年春天了吧，那时侯我开始卖水果，在五渡那边摆摊，我们走到哪里，孩子也转学到哪里，看见电视上的孩子那么穷，上不起学，和我小时侯的日子一样，我也有孩子，心疼得放不下，我想一定要帮这些孩子，拿着钱就到了政府，把钱捐给上不起学的孩子，政府的人员把我带到团市委，那里有个希望工程办公室，我捐了钱就回来了，没有当回事，把自己想做的做了，心里就没事了。”
问：那么第一次您捐了多少呢？
答：3000多块，具体多少实在记不得了，当时去交钱时把当天挣的大小零钱都带上了。
问：这么多年您捐助了多少钱呢？
答：我不知道，我不计这个，能捐时就继续捐，多少都是心意。
问：孩子长大了，要交女朋友了，成家需要钱的，孩子结婚怎么办？
答：孩子我们从来就是让他靠自己，没想过那么多。
问：你们年龄越来越大了，不为孩子也该为自己着想，养老总是要钱的吧，以后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，还捐吗？
答：这个问题这么和你说吧，人都会有需求，物质上的没标准，精神上的是自己的，认为舒心了就行，我还能帮助别人，就舒心。停下来？不会吧，无非有了多捐，没有的时候少捐，这么说吧，地球会不转吗？不会吧，是呀，我也不会停下来的。
学院风的一家人
果然应了我那个第一感觉，水果哥一家果然是“学院风”的。以卖水果为生的一家人，懂的学生娃们的心思，20来平米的简易房里，所谓的干果间都是各种口味的葵花子，学生是不买贵重干果的，嗑瓜子是学生妹们的最爱，物美价廉的首选，试想想哪个女生没有在宿舍嗑过瓜子……店里不间断的活计就是理货:这包括把水果从箱中拿出来，个个擦净摆放好，不好的从筐中拣出去，不处理贱卖，留下自己当菜吃,学生们没有买成堆物品的习惯，好多孩子都是吃一个买一个，孩子们都喜欢好看的，这些个苹果、梨每个都要擦的干干净净露出漂亮的脸，水果嫂在售出这一个苹果一个梨时，都要抹了零头，水果哥帮孩子们削菠萝时，不仅仅是去皮，还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，因为孩子们住的是宿舍，不像家里有刀有案板的。这些都是针对学生服务的点滴细节，然而也就是这些细节，吸引着学院的学生娃们都愿意来光顾这个小店。
最为拉风的学院风，是水果哥一家每年和学生一样要“享受”寒暑假，寒假没有暑假长，且寒假期间正值做生意的最好时机，春节前的几天，水果哥一家的寒假还要参加各村的赶集去卖些瓜子花生干果类，之后回侯家沟的旧窑过年。这个期间，全国人民基本都有假期，不算特点。暑假不同，暑假来临之前，水果哥就开始想尽办法地销货了，为的是学生走了不压货不浪费在手里。之后，水果哥和水果嫂就回到侯家沟，每年利用这个时侯，维修一下两眼旧窑，之后哪儿也不去，彻底休息。儿子没毕业前会选择暑假打工，水果嫂终于可以放松地躺在大炕上看自己喜欢的韩剧，一集接一集，幸福地跟着剧中人或笑或哭；水果哥则会捧着喜欢的国学睡着再自然醒，而且，一日三餐，水果哥当仁不让地担任了主厨，美丽的夏天，美味的三餐。
问：停了生意就没有了收入，舍得？
答：我们年龄越来越大，该休息就休息挺好，吃饱就好。
问：怎么不趁着有时间，外出走走、看看？
答：我们最远去过太原，是看儿子才去的，外面太大太乱，不喜欢在外逛悠。
问：阳泉市区走走也行啊。
答：去过沃尔玛，进去就迷了向，出不来，乱。
问：孩子不能永远生活在这里，大了总要去外面的。
答：这辈子觉得对不起孩子的很多，但是孩子很自立，不让我们管，我们也是白手起家的，相信每个人都会生存下去的，孩子也会。
这个世界是公平的，只有吃过生活颠簸之苦的人才能精神饱满地走出很长的人生之路，而一点苦都没有吃过（或吃不了苦）的人，则注定只能在不断叫醒自己与精神萎靡的痛苦博弈之中耗尽人生。这个最美家庭就像一条河，这条河的主流就是博爱、真实、自立、顽强，坚守着清贫，却付出着大爱的荣光。2015年，王亮明家庭荣获全国第二届最美家庭称号。
